第四十二章
窒息的空气里散着消毒水的味道,还好这里是医院,天天消毒,厕所也有专门的保洁阿姨清扫,不然就会散发出厕所的臭味。
朝殊刚想到这里,面前的夏驹露出阴鸷的笑容,“我们换个地方聊。”说完,从口袋掏出携带的小刀。
苏戎脸上惊慌不安,“夏驹,你疯了。”
夏驹痴笑看向他,语调轻柔得诡异,“我没疯,我只是太爱你了。”
一句爱他,让苏戎的身上被无数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。
可夏驹只是一个劲发表爱的言论,“我们明明认识这么多年,你也答应过我,会一直不离开我,为什么你会变成另外一个人,变得不爱我。”
“那可不一样。”苏戎慌张地盯着他,深怕他冲过来,会伤害挡在他面前的朝殊。
不过当苏戎刚这么一想,一直在暗处保护朝殊他们的保镖也站了出来。
夏驹看到这些保镖的出现,丝毫没有意外,反而露出失落的笑容,“苏戎,你原来这么担心我会伤害你。”
如果他妥协跟夏驹在一起,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一幕,也不会让朝殊面临现在的生死危机。
这风声也让苏戎恍然间想起跟夏驹第一次见面的场景。
苏戎一想到这里,额头的汗水冒出来,他深怕朝殊会出事,大喊着,“夏驹,你给我住手。”
可站在夏驹面前的是苏戎,捏紧了拳头,虽然脸上充满了害怕,却还是大着胆子说出自己的心里话。
苏戎惊疑不定地问他,“你带的人?”
一旁的保镖们,深怕他出事,齐刷刷地冲了上来,想挡住夏驹的行动。
被推到角落里的苏戎刚好撞见这一幕,心跳加速,他环顾四周,发现两方人马都在打架,就他一个无用的人躲在角落,这让苏戎害怕却又想出去帮忙。
夏驹闻言,发出大笑声,眼神复杂泛着病入膏肓的爱意,“我来这里找苏戎,就是打定了主意带他走。”朝殊心一悬,就见夏驹带着凶狠的目光,恶狠狠地向他这边冲过来。
“苏戎。”
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,也是从来没有想到夏驹会这样不择手段,甚至还不停对朝殊下手。
就像这今天这件事,源头都是因为自己。
可他什么都不会,能帮忙吗?
“如果朋友因为你受伤,苏戎你是不是会变成罪人。”一番指责让苏戎慌张不断,“不不不不……”
夏驹听后,倒是动作停顿,看了他一眼,“你想让我放过他,你是在担心他。”他一想到这里,对朝殊的杀意更明显。
“他没有,是因为我不喜欢你。”
可苏戎只是拼命地摇头,不顾朝殊的意愿,走到夏驹的面前说,“朝殊是我朋友,他对我那么好,你怎么能伤害他。”
一道刺眼的银光,直接穿过他的肩膀,朝殊迅速往后一转,躲过一劫。
可夏驹全程看都不看朝殊一眼,他的心里只有苏戎,所以当他一靠近,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伸出手,而那些他雇来的人,跟保镖们纠缠起来。
苏戎陷入了无尽的后悔,神色也迷惘,直到夏驹已经向他靠近,朝殊大声提醒他。
空气里充满硝烟的味道,朝殊当即拉着苏戎就要往后一走,可是夏驹根本不会让他们走。
这句话也彻底打碎了苏戎的犹豫,几乎在同一时间,夏驹扶着墙面,恶狠狠地盯着朝殊,也不知道是谁再度出手,空气里有着挥舞的风声。
朝殊身形单薄,却也练过一些基础的格斗技术,面对夏驹的拳脚,他根本不畏惧,可偏偏夏驹手里还拿着小刀这让朝殊束手束脚。
“够了,夏驹,这么多人,你一个人根本走不出去这里。”朝殊见到保镖们的一个个出现,就知道是陈柘野安排在他身边,紧张的心情被松懈开,于是他劝夏驹放手。
一开始的想法?苏戎很恍惚,却想到之前朝殊告诉他。
可突然,又有几个人从另一个出口走进来,来的几个人长得一身粗矿,脸上的凶悍的表情,一看就不好惹。
苏戎围观这一幕,心脏不停地跳动。
苏戎听到“不会伤害朋友”,有一瞬的犹豫,如果他答应夏驹,朝殊是不是不会出事。
“苏戎,你要记住你一开始的想法。”
夏驹:“苏戎,乖,我带你回去。”
“你真的想让朋友受伤吗?”
“不喜欢就是不喜欢,不要勉强自己。”
也刺激得夏驹眼睛通红一片,立马不管不顾伸出手要将他拉走,关键时刻,还是朝殊一把拉住苏戎的胳膊,将他推到安全角落,然后跟夏驹打起来。
“可是他蛊惑你离开我。”夏驹不甘心地看着他。
两个人让他回过神,他发现正在逼近的夏驹,也注意到朝殊冲了过来。
苏戎迷惘地靠着墙后移,“不要,不要……”
眼看苏戎陷入了崩溃,夏驹露出一丝得意的表情,刚想伸出手将苏戎搂进自己的怀里,忽然,身后传来一道风声,紧接着是膝盖处的疼痛。
这句话,也彻底撕碎他们的所有。
夏驹看穿他的犹豫,不断地逼近他的身边,蛊惑地说。
“为什么不要,苏戎你只要跟我回去,我就不会伤害你在乎的朋友,我们的关系会跟之前一样,我们还是好兄弟,只要你愿意重新回到我的身边。”夏驹露出了之前友善的表情,如果能忽略他憔悴的胡子和乌青的眼底。
朝殊趁夏驹不注意,狠狠踹向他的后膝盖,然后眼神落在苏戎崩溃的脸上,大声询问他。
“花钱雇人,不然我怎么能带你走。”夏驹说完,便向他靠近,朝殊眼神落在他手心里的小刀,脊背绷紧,眼神严肃起来。
那是一场雨后,潮湿的幼儿园广场里,他在玩滑滑梯,穿着T恤和短裤的小夏驹堵在滑滑梯的出口,居高临下对他说。
“你好,我叫夏驹。”
“你好,我叫苏戎。”小苏戎茫然地仰起头看他。
“你有朋友吗?我想跟你做朋友。”
“可以呀!”小苏戎毫无防备。
“但是我当你的朋友,你就不能跟别人当朋友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没有为什么,我是你的朋友,你就应该要听我的。”
渐渐地他们形影不离,小学,中学,甚至高中,都在同一所学校,同学老师打趣他们关系真好,苏戎总是内敛地低着头。
后来,他们的关系是什么开始变质。
那时上高中,有位喜欢他的女生给他递情书,被他毫不留情撕碎,还是好不容易跟喜欢的女孩搭话,被他拉到墙角,威胁地对他说。
“苏戎我们不是朋友吗?”
“我们是朋友。”
“可是你答应我只有我这一个好朋友,还有你上高中不能谈恋爱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你不能骗我。”
苏戎感觉有什么不同,可他迟钝的大脑却找不出问题,直到上大学,他遇到了曾经喜欢的女孩,可女孩却总躲着他。
后来在一次兼职的场所里,他跟女孩再次相见,原以为女孩又会躲着他,可是女孩却鼓足勇气地说,“你离夏驹远点,他不是好人。”
“那天你跟我说完话,他就找人堵我上学的路口,我被吓得一个星期没去上学。”女孩抬起头,认真地跟他阐述过往,随即叹息地说,“不过我也不知道你信不信,反正你们关系那么好,但我还是想提醒你。”
女孩说完就离开了。
他也第一次对夏驹埋下怀疑的种子,后来他遇到了朝殊,冷清,却很善良,也愿意跟他交朋友。
苏戎激动地跟夏驹说,虽然夏驹现在不反对他交朋友,可那天晚上,苏戎感觉他心情很不好。
紧接着……
苏戎回想过往的点点滴滴,心里的巨石瞬间压得他喘不过来气,脑海里也有一道声音在质问他。
然后呢?
你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?但是你敢吗?
是的,他不敢,就像夏驹第一次闯进朝殊的家,为了带他回去,做出伤害他人的事,他都不敢亲手断绝这十几年的关系。
只是让他在拘留所待着,可现在不一样,苏戎望着为了保护他的朝殊,还有这些保镖。
他很想告诉朝殊他不值得,他苏戎就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人,连斩断关系都做不到,还需要朋友的保护,他这种人不值得朝殊保护。
苏戎的眼眶不知何时模糊,胸腔里充斥着打量的悲悸情绪。
正在跟夏驹搏斗的朝殊,一直避着夏驹手里的小刀,突然感受到什么,望向苏戎那个方向。
苏戎刚好开口,“对不起朝殊。”
“你没有什么对得起我,苏戎,你尊重自己内心的想法。”朝殊抿着唇,感觉到苏戎现在的状况不对劲。
可夏驹却趁这个机会,一个胳膊肘抵住朝殊的胸膛,眼见手里的小刀就要划破他的肩胛骨处。
“不——”苏戎围观这一幕。
原本的犹豫,害怕,在这一刻统统失去,他此刻心里有一个念头。
他不想当胆小鬼。
这个念头一闪而过,他几乎本能地推开夏驹,挡在了朝殊的面前。
空气里闪现过皮肉绽开的声音,紧随其后,血液喷洒出来的画面,像在纯白的画纸上,撒下大片红墨水,而时间像是被人按下暂停,再无任何动静。
*
地下室内,潮湿,阴暗。
一道皮鞋踩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,响彻在地下室。
很快,一道虚弱的声音,低声下气地说,“苏戎,他怎么样了?”
陈柘野居高临下,像看一只虫子,睥睨地看他,“他被送进了医院,现在在手术台上。”
“那他会不会有事。”此刻的夏驹虚弱得像一只狼狈的流浪狗,用哀求的眼神看向陈柘野。
可陈柘野只是漫不经心地说,“你觉得呢?”
陈柘野一想到他赶到现场的画面,入眼便是满目的血,让他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杀意,骨子里的肆虐被激发出来。
虽然陈柘野后面知道这些血都不是朝殊,可这还是给陈柘野一个很大的刺激。
如果他要是晚来一步,万一受伤的不是苏戎而是朝殊?
陈柘野一想到这里,心脏就像是被人狠狠攥紧,一种扭曲被尘封的念头再度闪现脑海。
把他困住,用金笼锁住他,让危险永远远离他,这样他就不会受伤。
而这个阴暗的念头,又很快被他压下来。
他当时先让人将苏戎送进医院,可朝殊坚持要跟过去,陈柘野没办法,只能让他过去,而他本人则是亲手处理这件事。
于是,他让手底下的人将他关在地下室里,等自己处理好其他后续,这才不紧不慢地找夏驹好好“聊”一下。
可夏驹这副爱惨了苏戎的样子,让他嗤笑不已。
“你也别装这么深情,因为你的喜欢,害得苏戎上手术台,你也真会爱一个人。”陈柘野讽刺地说。
夏驹被他狠狠戳中伤口,低着头,喃喃自语,“我没有想伤害他,我只是想带他回去。”
“我也没想到,他会替朝殊挡……”
他还没有说完,被陈柘野踹了一脚,“你还敢提这件事。”
被踹得心口疼的夏驹,发出急促的哀嚎声,可这份哀嚎声,让陈柘野什么情绪都没有。
“怎么,这点痛就叫成这个样子,你忘记你喜欢的苏戎还在手术台上。”
“因为你,他被医生推进手术室,现在在生死不明。”
陈柘野一字一句,让夏驹的神情愈发崩溃,陈柘野睥睨这一幕,那双桃花眼也只是浮现一丝恶意。
“怎么,伤心了,可是这点伤心可不够,为了心爱的人,居然做出这种事,你真的觉得你爱他吗?”陈柘野手上戴了一双黑皮手套,身形高大,却又一大半的身影落入黑暗中,原本昏暗的地下室也只是看到他忽明忽暗的凌厉侧脸,还有那张似笑非笑的笑意。
不过这笑意,在这诡谲的地下室,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。
“不过像你这种人,我也见过,大部分都以心中自私标榜自己多么爱他,可偏偏是你这种人是伤他最深的人。”
“不可能,不可能,我跟他认识十六年,十六年,我怎么会不爱他。”夏驹不肯承认他自私,只是一个劲反驳陈柘野说的话太假。
甚至还冲着他大喊,“这个世上能爱苏戎的人,只能是我,况且你说这些话,也只是想报复我,你喜欢朝殊对不对,所以你说这些话,只是为了帮他出气。”
夏驹一副了解他的样子,还用左手撑着地板,抬起头,露出得意的表情。
可陈柘野只是目不斜视,唇角忽然扬起,然后随身跟着的助理,递给了他一根高尔夫球杆。
夏驹看到高尔夫球杆,毫不在意地说,“怎么你想用这个解决我我。”
“我是绅士,怎么会做出这种事。”陈柘野接过了高尔夫球杆,掂量了一下分量,确认重量差不多,随即便将高尔夫球杆扔在地面上。
夏驹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没什么意思?我只是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苏戎。”
夏驹一听,整个人激动得不行,“全世界只有我最喜欢苏戎。”
陈柘野点了点头,“确实,我调查过,你跟他认识十六年,这期间,你一直跟他形影不离。中学有人喜欢苏戎,你便找人拦住对方,让对方不准喜欢苏戎,高中有女生对他有好感,苏戎也恰好对她也有好感,好不容易有机会在一起说话,你却找人故意堵女生上学的路口警告她。”
“还有大学,故意跟苏戎在同一个宿舍,还安装了监控设备。”
陈柘野说完这些,轻笑地说,“看起来你对他真一往情深。”
“那是因为我爱他,你爱一个人不会想要了解他的全部吗?”夏驹抬头带着质问的语气说。
可陈柘却笑吟吟地说,“我当然也想了解他的全部,可是仅仅是这些,完全不够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?”夏驹捂着受伤的胸口,难以理解地看他,而陈柘野半蹲下`身,大发慈悲地说。
“我喜欢一个人,不仅是监视,我还要让他永远无法逃离,所以你这些手段太简单。”陈柘野就像是地狱里的恶魔放下诱饵,吸引夏驹的注意力。
“你是说我手段低级?”夏驹果然有了兴趣。
陈柘野:“你瞧,无论你再怎么监视苏戎,他还是照样离开你,所以你可以换个方法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让自己受伤,让他心疼。”陈柘野给他抛出带毒的苹果,让他蠢蠢欲动地啃下去。
“这样你也能体现你爱他。”陈柘野说完,站起身,对他蛊惑地说,“你不觉得操控一个人的心理,便是精神方面吗?那么让他心疼是应该不错的选择。”
“你只需要将自己的腿打断,或者将自己的胳膊弄折,这样说不定他会原谅你,也能让所有人看到你爱他的决心。”陈柘野浅笑地说,顺便对夏驹说了他一个臆想很久的想法。
“我其实很早之前,就想用愧疚操控朝殊,毕竟我这么爱他,打断自己的腿,让他无法忘记也只是其中一件小事。”
可惜,这个方法被朝殊破坏,导致他只能放弃这个想法。
夏驹蠢蠢欲动,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可以这样做,而且在听到陈柘野这番话后,他突然觉得陈柘野跟自己是同样的人,对他说的这些话,内心的迟疑变得更加动摇。
不过,夏驹狐疑地看着他,“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。”
陈柘野看他防备的样子,愉悦地说,“也许是看你太蠢,提醒你一下。”
“不过如果是我的话,我觉得这个方法会很不错,毕竟不这么做,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。”
这句话让夏驹听了进去,双手攥紧,目光在思索。
陈柘野余光注意到这一点,微笑地说,“你可以想想,毕竟这也算是爱他的证据。”
“只是一个断腿。”轻飘飘的一句话,好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。
陈柘野:“不过你做不到很正常,毕竟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他。”
他这话带着挑衅的意味,这一点夏驹很清楚,可陈柘野那些话如同咒语,让他深深记在心里。
如果只是断腿,让自己受伤。
他会不会原谅自己。
他们会不会回到原先的位置。
陈柘野瞥了一眼还在沉思的夏驹,他的唇角露出古怪的笑容,修长的手指在空气里挥舞几下,看管他的保镖们散开,而陈柘野也顺势说了句。
“让我看看,你能做到哪种地步。”低沉,暗哑的嗓音,诱惑他人坠入地狱。
不到片刻,陈柘野从地下室上去,而身后,迸发尖锐的痛苦叫声,还有物品掉落地面的声音
保镖从地下室急匆匆地赶上来,对着陈柘野低语几句。
陈柘野早就有所预料,温柔地让人喊医生,然后再让人将他送进监狱。
保镖一惊。
“我可没有说,他验证自己的爱,我就要放他出去。”陈柘野无辜地说,这让围观全程的保镖,甚至还听完陈柘野那些话后,让身为保镖队长的徐一打了一个冷颤。
“对了,安排车,我要去趟医院看看阿殊。”
“是,先生。”徐一按捺心里的恐惧,点了点头,立马让人安排车辆。
*
医院内,消毒水混杂在空气中。
朝殊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一言不发,安静地等着手术结束。
陈柘野刚好赶到,看到了这一幕,他走到朝殊身边对他说,“夏驹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。”
朝殊没有反应,陈柘野很有耐心,坐在他的身侧,自言自语地说,“他的腿受伤了,我送他去监狱。”
“不过你放心,他是自愿的。”陈柘野眉眼轻佻。
可陈柘野感觉朝殊还是没有动静,终究还是问了朝殊一句,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。
“阿殊,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。”
这句话,也像是牵引了朝殊的神智,也让朝殊缓缓摇头。
走廊很长,洁白的墙面,象征纯洁无邪,可在这医院里,白色却又象征着某种不安的颜色。
空荡荡的走廊只有他们两个人,朝殊像陈柘野第一次见到的模样,置身窗边,冷冷清清,却又脆弱得被人打碎成一摊碎片,密密麻麻成网状,发出折射的银白。
“我是在救自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