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

正文卷

“小婉,这可是人生的转折,爱情的起点。错过这村,再走多少光年,也没这店。趁着人家告白,赶紧了赶紧了!趁早拿下这枚妖孽!等你结婚了,你的哥们姐们也就安下一颗心了。”

“让你帮我挑生日礼物,哪那么多废话!”

这是个精致的礼品店,装修风格宛如绿野仙踪的童话,处处充满了粉|嫩嫩的童趣与想象力。没有玻璃橱窗,树屋似的小店,毛茸茸的玩偶挂在那儿,休憩的地方连桌椅都是刷绿的木桩,看上去原始有趣。

亮晶晶的彩色灯光点缀着小店,宛如高明的画手泼墨着浓淡色调,将整个小店染上了迷离气氛。

大冬天的晚上,明亮的灯光、暖气,令人不由的觉得温馨又安心。

角落处,两个年轻的姑娘一边聊着,一边挑着玩偶做礼物。

当小婉把中午在咖啡馆发生的事情说给死党听以后,对方立马两眼发光,一副知心姐姐过来人的姿态,拼命怂恿小婉去追温卿之。

若搁在以往,小婉不用她说,早就心动行动了。

今儿个,就见老姑娘眼皮也没抬,全副心神都搁在挑选玩偶礼物的上面。

“哎哎,这怎么就是废话了,难道你就不想结婚不想嫁人了?大学同学四年了,姐们可比谁都了解你的脾气,不嫁出去誓不罢休。革命尚未成功,才经历几次失败,你这小同志怎么就先投降做了叛徒?”

“姐姐您还嫌我丢脸丢的不够大吗?”

“追求真爱和幸福,怎么就是丢脸了?”

“他说一生一世一双人,我信了。他说要我做他女友,我做了。可结果怎样呢?他只是酒醉恼怒之下的一时之气。他把我带回家,压根不需要自个儿出手,老太太出马,我就已经丢盔弃甲,兵败而逃。如今,依然在老太太面前,在洛安安面前,他被刺|激了那么一出,然后对我说喜欢我。姐姐哎,一次上当的,那是‘图样图森破(too young too simple太年轻太天真,音译)’,一连在同样一个地方栽个两次,那不是图样图森破!你知道那是什么吗?”

“什么?”

小婉抬眸,认真丢下一句:“整一傻缺二百五,脑袋进水养金鱼。”

她说的煞有介事,无比郑重。

死党被她狠狠噎了一下,一口气,没上来,就这么气恼又无奈的看着挑选着毛绒玩偶的年轻姑娘。

后者眸底仿佛有细碎的水钻,亮晶晶的,分外可爱。

“你觉得十九岁,比较内向的小姑娘,一般都会喜欢什么样的生日礼物?”

“蛋糕?鲜奶水果蛋糕,十二寸的有点大,一个人吃不完,九寸的刚刚好,就算吃不完放冰箱,第二天早晨可以当早餐吃……”

死党比划着,说的口水都快下来了。

“……”

小婉额上划下三条黑线:“我就知道不应该和吃货讨论生日礼物,吃货的眼里永远只有能吃、不能吃两样东西。”

“那你还问我干嘛?”

死党委屈道。

小婉想了想,搁下手中毛绒玩偶,反过头,严肃道:“你确定九寸鲜奶水果蛋糕适合送给十九岁内向的小女孩?拿八十五度的蛋糕好,还是直接去买元祖的?”

得,这丫就一没主见的货色——

还真信。

就在这个时候,小婉眼角余光一闪,忽然看见透明的玻璃窗外,似乎闪过一个纤细单薄的人影。那女孩扎着两条马尾辫,穿着白色的绒毛衣,小心翼翼捧着个水缸,背影看上去分外单薄,仿佛一阵风都可以吹走。

然而,这些都不是重点,重点是那背影小婉只觉分外熟悉。

可……现在是晚上十点。

小婉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下上面的时间,的确是十点过三分。

按道理,那人现在不应该一个人游荡在大街上。

她慌忙追出去两步,打开大门——

寒嗖嗖的冷风,倏的灌入了小小的树屋,激得还沉浸在蛋糕梦中的某个吃货冷不丁一个寒颤,大骂小婉开门干嘛。

小婉也不管,目光直愣愣的看着树屋礼品店的对面……那是个贩卖各种观赏鱼的小店,和树屋一样,晚上虽未营业,却还开着灯,开着门。

但见那个扎马尾的女孩独自一人站在小店的门外,很快,从小店里走出个年轻清秀的大男孩儿。

他没有招呼女孩进去,只是打开了门,离她大约五米左右的距离,不远不近的站在那儿,什么话也没说。

女孩似乎没看见他一样,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手中所捧的鱼缸上面。

“妞儿……”

不知道过了多久,小婉才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声音,不可置信的喃喃念出一个名字。

妞儿有自闭症,平时压根很少出门。

就算出门,也必然会有人陪伴……

可今儿个,她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裏?

小婉担心起来,只觉得自己肯定是认错了人。

“丫头,你到底在看什么?”

死党终于觉得有什么不对,慢吞吞的从温暖的树屋里挪动步伐,走了出来……刚问了第一句,就见小婉匆匆忙忙的朝对面跑去。

“黄小婉,招呼不打一声就跑,门开那么大,空调漏风啊,感情这电费不是你出,搞毛线啊!”死党平素最是节俭,此刻看见大门大敞,冷风嗖嗖,心疼的小心脏都要蹦跶出来了,跳着脚嚷嚷着。

似乎是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,以及那声大吼,站在观赏鱼店外的女孩儿吓了好大一跳,怯怯的回头看了一眼,恰看见小婉朝着自己跑过来。

女孩儿一愣,旋即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小水缸,然后上前几步,把水缸塞到了大男孩手中……

真不知道妞儿这跑步速度是不是学过的——

比兔子还快啊!

眨眼间就跑的无影无踪。

小婉连追了好几条街,都没追回来。

当她铁青着脸色,分外郁闷的回来时,死党已经在树屋内等她好久了。

“黄小婉,刚才那妹子和你什么关系?你见着有必要和讨债似的穷追不舍吗?怜香惜玉中华美德,你懂不懂?”严严实实的把门关好了,死党这才有闲情,磕着瓜子,优哉游哉的说道。

就在死党噼里啪啦一顿胡诌的时候,小婉哭笑不得,道:“你知道什么?我买生日礼物,其实就是送给她的。”

“呦,关系不错。”

“这女孩挺可怜的……”

“没看出来!另外,我很郑重的告诉你,黄小婉同志,我觉得你同情的对象错了,你应该同情一下我们这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可怜小商贩!你瞧见那丫头身上穿的牌子没——就那一套行头,够我们小店半个月的营业额了。”

死党两眼冒光,指手画脚比划着……自打几年前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姑娘起,她就注意到那姑娘一身牌子,那可是她平素翻翻时尚杂志过过眼瘾,几辈子都舍不得买的啊。

一开始,挺仇富的,看那丫头各种不顺眼。

可这几年看多了,偶尔遇见对视一两眼,小姑娘立马怯怯的低下头,分毫没有半点骄纵蛮横的傲气。

那么好看的女孩,性格还这么羞涩可爱……

她就算再仇富,也仇不到那丫头身上。

小婉被死党接二连三岔开话题弄的哭笑不得,只得简略说道:“一言难尽,我不和你说什么了。她一个人出门在外,身边连个人都没有,我就担心她出什么事,才会追过去。”

“追到了?”

她不提还好,一提这儿,小婉彻底无语了,没好气道:“追到的话,我会一个人回来吗?就你,吼那一嗓子干嘛?等下,我打个电话。”

小婉拨通温少的电话,想问问妞儿到底怎么回事。

可手机拨了号码过去,传来的一直是“嘟嘟”的忙音,急的小婉差点没把手机给摔了。

就在小婉焦头烂额,急的满头大汗时,忽然听见死党悠悠说了一句:“你压根没必要担心,那丫头每年快过年的时候,都会来几次。你紧张什么。”

“你见过她?”

小婉骤闻此语,愣住了。

“她每年快过年的时候,也就一月左右,有那么几天,都会来买鱼吧……”死党想了许久,不大确定的说道。

因为说是买鱼,其实又不像……每次那丫头买了鱼,过几天又会捧着鱼缸回来,把鱼送回来,不知道是退货还是什么原因。

对面的老板脾气似乎不大好。

如果是退货,这姑娘胆子还真够肥,也不怕老板把她喷死。

她说得断断续续,毕竟虽然眼熟,但接触的次数到底少,所以分外犹豫。

小婉听的整个人都纠结了,眉头都拧成了一团。

死党终于受不了她这副模样,索性道:“对面凶巴巴的老板不在,是老板的弟弟在看店,他虽然凶神恶煞的,但他弟人挺好的,你有什么问题,不如直接去问个清楚,光来折腾我有什么用啊。而且,按照你的说法,那妹子不能单独行动……呵,我看就未必。她每次来买鱼,都一个人的。这么多年还一直在买鱼,没见缺胳膊少腿,倒是越长越水灵了,我看没什么问题,就不知道你瞎担心些什么!得儿,姐姐帮你去打听清楚吧。”

“麻烦你了……”

不知道为什么,小婉就是会不由自主的关心妞儿。

自从听温少说过妞儿为什么会得自闭,她心中对妞儿的怜惜就更甚了。

有一个人,和自己那么相似,又不尽相同。

她们都曾经心心念念想要做到最乖最懂事的女儿,来讨母亲的欢心。

然而,她们都失败了。

有那么一瞬,小婉忍不住想,自己到底是比妞儿幸运一些,又不如妞儿幸运。

她幸运的是……自己的母亲一直在身边,虽对自己不理不睬,但毕竟是亲生的母亲。

她的不幸,在于她费劲一切努力,依然没有得到母亲的关怀。这期间的过程,妞儿和她虽然也一样,但妞儿没有成功的原因,只因为那到底不是亲妈……温妈妈已经对妞儿心软了。

倘若温母是妞儿的亲妈,妞儿恐怕会比自己幸福很多。

适逢,手机响了起来。

来电显示,是温卿之的回电。

“你找我?”

手机那头的声音,温雅如清润的水,透着粼粼的笑意,好听极了。

然而,小婉急坏了,可注意不到这些,噼里啪啦,语速飞快:“温总,你在哪里?我看见妞儿了,她一个人出现在民族大道,这么晚了,既然出门,为什么没人陪着她一起?出什么事了?”

对面仿佛没想到小婉找自己,不是为了别的,竟然只是为了妞儿。

那边传来的男声,没了开始的轻快从容,不知为何,小婉竟听出了些许的冷淡。

他轻快什么?冷淡什么?

小婉心中微微疑惑。

可没继续想下去。

很快,对面反应过来,恢复了伊始的温和淡雅,轻描淡写道:“妞儿每年这个时候,都会一个人出去转转路,散散心。”

“她有自闭症,你们怎么能放任她一个人出门,万一出事怎么办?”

小婉忍不住大声起来。

温少被她冷不丁这么一大声,愣了愣,旋即淡淡说道:“既然随她一个人出去,自然不会有事。”

“……”

温卿之根本不拿这个当回事儿,莫非真如死党所说,妞儿每年都会过来买金鱼了?

看来,是自己过于紧张了。

没多大点事儿,被自己弄得这么麻烦。

小婉自嘲的笑笑,说过了再见,然后挂断电话。

一抬眼,就看见玻璃窗外,死党一脸莫名的捧着一盆金鱼,然后挠着头,很是苦恼的往回走。

刚进门,就听见死党咋咋呼呼道:“小婉,这盆鱼好看吗?”

小婉探头看了一眼,黑底金纹的小金鱼,一共两条。许是天气太冷,在水里并不怎么动,只偶尔摆一下尾,水面漾起淡淡的涟漪。

“怎么捧了盆鱼回来?”小婉问。

“是那个老板弟弟啊,他一听我打听那丫头的事情,立刻就把鱼送给我了。据说那丫头每年这时候都会来买鱼,但是买了鱼,没过几天,又会原封不动的送回来……这是什么怪毛病……”

“也许不喜欢鱼?”

“怎么会,听说那丫头可喜欢鱼了。对了,你刚才说什么来着,你要给她送生日礼物?呵,这可好,就送这盆鱼吧!”

小婉耸耸肩,很无语。

自从那次挡酒,以及在咖啡厅听温卿之“倾诉”过隐私之后,小婉觉得生活就渐渐脱离了自己预定的轨道,朝不可预知的方向不受控制的飞驰而去。如果说第一次“求交往”,那是温卿之酒醉后的玩笑,那么现在呢?

中午,公司餐厅内。

小婉一脸黑线的看着自己身边莫名多出的一个颀长的身影,忍受着年轻且不熟悉的女同事们刀子似的嫉恨目光,纠结到恨不得直接钻地洞里去,免得这形形色|色的奇怪目光扎在自己身上分外难受。

“温总,这是……员工排队打饭处。”

终于,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,扭过头,小声又飞快的说道。

“嗯,我知道啊。”

后者报之同样的微笑,回答道。

“领导可以直接在后面的小食堂内就餐,没有必要在这裏排队。”

一午休,温卿之就跑小婉这边的办公室,然后跟着她一起下楼,进食堂……这一路,已经无数人投以惊愕且暧昧的目光了,偏偏温卿之却仿佛没察觉到一样,笑眯眯的与诸人一路打招呼。

小婉几次想离他远点,可这丫是属牛皮糖的吗?

这粘得——

比国产五零二胶水还要牢靠!

哥哥姐姐啊,您饶了小的吧,小的还想在公司混到退休,不想成为全公司女性的公敌好不好?

就在小婉生不如死的走到了餐厅,以为“刑期”将满,温卿之一准要到领导小餐厅去吃饭的时候……这厮居然跟她排起了一字长蛇阵!

上帝啊,您玩死我算了。

领导排毛线的队啊!

您一个优质钻石王老五,勾搭小姑娘去啊,老姑娘想开了,想通透了,不需要您来解救啊……您别害我成不?

小婉的天空,电闪雷鸣,火光阵阵。

她哀怨的瞟了一眼温恶少,忧伤的期待他一拍额头,说一句:“原来领导还有专用小餐厅。”然后,再如梦初醒的一个人去吃饭。

然而,生活如果按照你想象中的发展,那就真的是想得太美了!

预期的后来,没有发生。

温卿之宛如黑曜石的眸子闪动着狡黠的光,微笑说道:“在这儿排队有助于我了解一下公司的伙食怎么样,光领导吃好了有什么用,员工才是创造力的体现,我作为领导,不应该弄什么特权。”

这话说得好听!

那公司给你配车的时候,怎么就不见你说作为领导应该十一路步行?

小婉被气乐了。

她在心裏狠狠吐槽着,小心翼翼的挪动一下步子,试图与温卿之拉开距离。

不得不说,公司人多,又在午餐高峰期。

大部分下班的,早就饿的肚子咕噜咕噜直叫,蜂拥而上,她才上前一步,后面的立刻推嚷着扑了过来……眼见小婉一个踉跄,差点跌倒,“小心。”一只胳膊已牢牢的拉住她,轻轻一扯,便将她带入怀中。

“咝!”

旁边心仪温卿之的女同事嫉恨的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。

小声的议论,窃窃响了起来。

“那个女的是谁?”

“听说是办公室主任,叫什么黄小婉。”

“都当上主任了,年龄不小了吧……这么大岁数了,还勾搭温总,真是不要脸!”

“可不是嘛!温总怎么就看上这么个货色?”

小婉的动作戛然一顿,脑子里有一根弦狠狠崩裂开来。

她的脸,腾的一下红到了脖子。

勾搭你妹啊!

勾搭个毛线啊!

二十五岁就老了,你们都不要长到二十五岁,免得老死你们!

老姑娘心中泪千行,被刺|激到最脆弱的一根神经,千万匹草泥马欢腾的奔跑在她的心口……

那声音虽然小,混在噪杂的食堂,并不清晰,但毕竟被听见了。

温卿之淡淡的抬起清润的墨眸,准确无误的在人群中找到了说话的那两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,静默的掠了一眼,记下她们的名牌。

然而,便是淡淡这么一眼,却也犀利有如针扎。

说话的俩姑娘没来由觉得颈后寒毛纷纷炸立,再看见温卿之温和的看来的目光,立马噤若寒蝉。

“麻烦温总了……”

小婉抬头想要道谢,恰逢温卿之后面也有莽撞的人群向前挤来。

不察下,温卿之清亮宛如两片水光的薄唇,竟准确无误的从小婉的嘴角扫过。

上帝啊。

这年头节操不值钱,但您也别顺便当零食吃掉啊。

小婉整个人一下就木了,傻乎乎看着眼前这么一张放大的俊脸,墨亮的眸子近乎呆滞。

不知是错觉,还是什么……

分明已经碰到嘴角了,偏偏唇边还似被湿漉漉的舌尖轻轻擦过。

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,温卿之已经站好了位置,煞有介事的埋怨道:“这食堂的人怎么这么挤啊,看来还得多开一个窗口才是。”

“是……是啊。”

人家都不当一回事儿,小婉也不好意思拧着对方的领子大骂温恶少吃豆腐——

且不说自己不想与温少扯上干系,便是想要追究,恐怕围观群众也会根据脸来判断,没追究她吃温恶少的豆腐就算不错了。

老姑娘心中一股郁气,又开始郁结在心口了。

她紧紧攥着拳头,深呼了一口气,决定朝好的方面去想。

不就被亲了一下,意外之吻,就当被狗亲了。

她抬起胳膊,用力擦了擦刚才被亲到的嘴角……不得不说,精神胜利法果然有效,用力擦擦,心情仿佛都变好了。

唯有温卿之,在看见她一脸嫌弃的擦着被自己唇瓣触碰到的地方时,眼底的阴霾层层聚起,挥之不散——

他眯起眼,只觉小婉这个举动实在碍眼。

他不动声色的抓住小婉擦拭唇角的胳膊,温软一笑,道:“我还没怎么在这裏吃过饭,这边大厨烧的菜,哪一道比较好吃,推荐下?”

“薯仔烧牛肉不错,芹菜炒肉也还行,麻婆豆腐就是有点辣,不过裏面有碎肉,感觉很好啊。”

排队的人数虽然多,不得不说掌勺师傅的动作还是挺快的,不知不觉便到了两人点餐。恰逢此时,温少的手机响了……

“帮我点几个师傅拿手的好菜,我接个电话先。”

饭卡直接塞到小婉手上,示意了小婉点餐也记自己帐,便匆忙挤出人群,开始接电话。

小婉手上莫名其妙就多了张饭卡。

再回头,温卿之人都不见了。

老姑娘额上立刻冒出一滴冷汗……

老大,自己点自己爱吃的啊,都轮到你了,你跑什么啊?

她心中嘀咕着,原本就不想帮温卿之点餐……可一想到温卿之那个胃病——必须得按时吃饭,她犹豫了下,还是和掌勺师傅随便说了下,帮他点好了餐。

然而,她却不知,点餐也是个技术活。

一切的不幸,皆从点错餐开始。

直到此时,两人坐在角落,看着温卿之不停的从自己的碗里跳出不喜欢吃的东西,丢到自己的碗里时,小婉依然有一种瞠目结舌的无奈感。

“我不喜欢吃煮的牛肉,这个给你。”

“啪!”

一块块牛肉就这么被丢进了自己的碗里。

“我不喜欢吃茄子,这个也给你。”

“啪嗒!”

几筷子茄子,也丢进了自己碗里。

“空心菜吸辐射的吧,这玩意我也不吃,自己点的自己吃。”

“啪啪!”

又是几筷子空心菜被扔自己碗里。

不过三两下的工夫,温卿之已经跳出了大堆他不爱吃的东西……并且,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的丢进了自己碗里。

小婉傻乎乎看着自己餐盘中小山似的菜肴,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。

她咬咬牙,把自己想象成“消食马桶”,埋头苦吃。

可是,你如果当这样就是结束,那可就大错特错。

还不等小婉解决温少丢来的各种食物,几筷子芹菜,又进了自己的碗里。

看着自己从来不沾的芹菜,小婉连哭的心都有了,“你也不吃芹菜吗?”

“嗯。从来不沾。”

温少像个挑食的小孩儿,一边从自己的碗里跳出自己不喜欢吃的菜,一边头也不抬的回答道。

“可是……我也不吃芹菜啊!”

小婉咬着牙,看着自己碗里青青绿绿的大半碗芹菜,好想哭。

一听这话儿,温少终于停下了动作。

小婉当他慈心大发,终于放过自己了……

呵!

哪能!

温少停下筷子,清美宛如黑曜石的眸子微微一闪,定定的看着眼前鼓着腮帮子,大口吃菜的小婉……忽的,认真说道:“你贫血吧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上次阑尾炎开刀,有你的病历本,随手翻了下。”

“……”

这种看人家病历侵犯隐私的事情,真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能一本正经毫无愧疚的说出来。

小婉默了默,咽下涌上喉头的一口老血,低下头,厌恶的看着小半碗的芹菜,正犹豫这玩意丢哪儿比较好,温少发话了。

“芹菜治疗贫血,美容养颜,这么好的食补小菜你居然不吃,懂不懂养生啊?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吃掉。”

温少不容置疑的睇着她,坚定说道。

小婉的寒毛都差点炸了起来,“说的那么好听,为什么你不吃?”

“我又不是女的,要美容养颜干什么?何况,我也不贫血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小婉怒了,下意识挑着芹菜就准备丢餐盘角落,温少优哉游哉,继续发话了:“知不知道浪费食物是可耻的?非洲有多少饥饿的儿童想吃都吃不到这些,饿的瘦骨伶仃,你居然还想把粮食扔掉?”

一顶大帽子扣下来,扣的小婉夹着那一筷子芹菜,丢也不是,不丢也不是。

早知道这丫这么挑食,自己帮他点毛线的餐啊!

小婉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自作孽,不可活。

可惜,明白的太晚。

她生不如死的嚼了几口芹菜,觉得菜汁的味道充斥在口腔,怎么着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窒息感。

偏偏,始作俑者气定神闲的吃了几口饭,忽的拧紧了眉头,像一个被抢了糖果的无辜孩子似的,分外委屈:“我这裏怎么没有菜了。”

两个餐盘,一个上面的菜堆成了小山,各色菜肴都有,另外一个除了白米饭,竟然连根菜叶都见不着。

两相对比,令人啼笑皆非。

小婉这会儿嘴角忍不住翘起一抹恶意的笑。

是啊。

你那里怎么没有菜了?

你什么都不吃,什么都丢我碗里,你盘子里还有菜那才叫怪事好吧。

她恶狠狠的嚼了几口米饭,咽下。

然而,温少哪能委屈自己,请润润的眸光比羽毛还要轻柔,就这么淡淡的掠上了小婉的餐盘,笑眯眯道:“我喜欢吃南瓜。”

于是,筷子一伸,从容淡定的从小婉的盘中取食。

一道天雷无预警的霹了下来。

小婉整个人都木了,“等,等下。那块我咬过啊!”

掌勺的师傅从来喜欢大块切南瓜,一口根本吃不下,可吃了一半的菜,居然被人从碗里夹走了,她觉得分外别扭。

可是,温恶少却仿佛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,淡淡道:“好容易有我爱吃的,你总不能让我中午什么都不吃,饿着肚子下午去上班吧。”

他毫不客气的夹着小婉餐盘里的食物,这么一来一去,周遭的同事们都看懂了什么,纷纷露出了然的神色。

小婉明明看着好几个相熟的同事一副“原来如此”的表情从身边走过,想解释什么,人家却很识时务的不打扰她与温卿之的二人小世界。

这一餐,分明不过十来分钟的事情,小婉吃的提心吊胆,生不如死。

整个公司风向明确,立马以燎原之火之势,传遍了空降来的高富帅温卿之温总看上了办公室老姑娘黄小婉的“麻雀变凤凰”故事。

几家欢喜几家愁。

未婚男青年们欢歌起舞,庆祝着爱情道路上强劲有力的竞争对手眼睛蒙了浆糊,没看上自己心仪姑娘,终于接触爱情危机。

未婚女青年们哭瞎了眼,怎么也想不明白温总怎么就和小黄主任卿卿我我了……早知今日,当初在河鱼馆,自个儿一定帮温总挡下一百零八次劝酒攻势啊!

然而,女孩们就算能为温恶少挡酒,但是她们输在起点——她们没有一次坑爹的相亲,没有被温少厌恶、不屑、利用、好奇……因愧而关注、由关注而逐渐沦陷的一段段往事,所以……

小婉吸引到温卿之的种种,看似不可思议,却永远不可复制。

生活就是这么诡谲莫测,看似风平浪静,古井沉冰,你永远不知道一颗石子丢进去,会泛起怎样的波澜。

小婉最近的一段感情经历,被温卿之利用狠了。

正所谓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,是以,无论温少表现出怎样的诚意,小婉一直当他玩笑,中规中矩的保持着距离,绝不逾矩半步。

然而,有些事,有些人,并不是躲躲就过去的。

比如,妞儿的生日到了。

小婉原准备给妞儿送了礼物,和她在外面随便吃餐饭,便是庆祝。

可直到莫名其妙被温卿之用车载到了温家,直到再次来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场景,看见温家二老,小婉依然有一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。

她记性不差,还记得温妈妈上次给自己脸色,正是在大前天。

进了门,温爸爸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,很是随和。

桌上,碗筷布置整齐。

温妈妈掠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小婉,并没为难她,也不过就是一颗不软不硬的钉子搁那儿……你说小婉是碰呢,还是不碰?

今儿个的小寿星穿着一身天鹅绒的毛衣,更衬得她身段如掐葱似的,刘海垂落下来,显得巴掌大的小脸白净净的,分外轻灵。

许是生日的原因,妞儿的心情看来不错,安安静静的坐在哥哥的身边,手里捏着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。

看见小婉来了,妞儿抬起头,乌溜溜的大眼睛温软的睇着她,看的小婉整颗心都柔软起来。

“伯父伯母好。”

与温爸温妈打了招呼,小婉没打算逗留太久。

这儿气压太低。

温妈的这一招冷眼旁观,小婉就挨不住啊。

“妞儿生日快乐。买了礼物,本来想拖温总带给你,可是温总说人到了比较有诚意。这盆金鱼,是送给你的……”小婉微笑着打开盒子,还准备说些什么,忽的看见妞儿的脸色瞬间白了一白。

黑底金纹的两条金鱼,畅游在水中。

妞儿却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,原本温软的目光被惶惶然取代,她怯怯的看了一眼金鱼,然后又看了一眼温妈。

“啪。”

女孩儿手中的苹果滚落在地,她却仿佛丁点儿也没察觉。

愣了大约半晌的空儿,妞儿垂下头,一言不发,跑回了自己的屋子。

温父的脸色,刹那间也沉了下来。

“砰!”

卧室的大门被用力的关上,听得小婉一颗心都差点蹦出来。

小婉原预计说许多祝福的词儿,可一句都没说出来,面临着又是当日送静心口服液给温妈后的那种尴尬。

她脑子一下糊了,当即有一种不祥的感觉。

“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?”

老姑娘无措的看了一眼温卿之,低声问道。

老温家的怪癖实在太多,买个礼物随随便便都撞上雷点,小婉想破了头,也没想明白这盆金贵的金鱼,到底又碰上了哪枚地雷。

她手中还维持着掀盒子的动作,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。

温卿之似乎也没想到她小心翼翼捧来的盒子里,装着的竟然是这样两条金鱼……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那盆金鱼,终是把目光投向了温妈。

紧接着,只听温少小声问小婉,道:“你怎么想出了送鱼?开始不是听你说要送个毛绒玩偶给妞儿吗?”

“我看见妞儿上次看着这两条鱼的眼神,很是恋恋不舍。我死党在民族大道XX街开的精品屋,也说了经常看见妞儿来看鱼。我以为她会喜欢……”

小婉脸红的宛如火烧,小声的解释着。

“经常?”

“嗯。”

如果不是听死党这么说,她压根不会起送鱼的心思啊,送只雪绒兔子,也比送鱼更讨年轻女孩儿的欢心。

小婉见势不对,虽然不想做临阵逃兵,可她实在怕温妈又出什么点子来给自己难堪,当即想破了头,想找个理由遁了。

然而,并不等她找到理由,但见温妈脸色沉的宛如墨汁似的,冷冷盯着自己,问:“这送鱼,是卿哥儿教你的?”

这和温卿之又有什么关系啊?

小婉连忙摇头,“对不起伯母,我不知道你们家那么讨厌金鱼,我这就带着金鱼走,您别生气……”

她连忙赔着不是。

今儿个的温妈,仿佛并不是存心刁难,只咄咄逼人的追问着小婉怎么会忽然想到送一盆鱼来。

被她追问的没法儿,小婉只得将大前天晚上看见妞儿的事情,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。

温妈脸上的冰雪,随着小婉一点点道出妞儿这些年一直在买鱼的经过后,先是化作疑惑,到后来,寒意不知不觉的融化。

她原以为说出来,温妈会生气。

却没想,温妈听到这些后,仿佛在瞬间苍老了好几岁,整个人都似被抽空了力气,喃喃只知道说一句:“傻孩子。这个傻孩子。”连温爸也没想到小婉竟然会撞见妞儿买鱼,一时间神色复杂,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。

“这……”

小婉尚犹豫着,但见温妈已上去敲起了妞儿的门。

温少携着小婉,把她领到阳台,这才解释道:“我妈原来有一盆特喜欢的金鱼,平常开心也看着,不开心也看着。妞儿那时候年纪小,冬天时候,看见金鱼一动不动,以为金鱼饿了,于是撒了许多鱼食,活活把鱼撑死了。妈那时候特别生气,只说是妞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,故意给自己找茬儿,喂死了金鱼……”

“怎么可能!”

“是啊,可是盛怒中的女人,是很可怕的。我妈的小脾气本来就多,虽不至于打骂养女,但脸色就那么摆在那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小婉见识过温妈妈的脸色,不由沉默下来。

温少继续道:“妞儿从那儿以后,便一直不喜欢鱼了……至少,我们都当她不喜欢鱼。直到八年前一个冬天,妞儿说要送妈妈一个礼物,我妈也冷冷淡淡的,妞儿大约是觉得我妈不喜欢,于是说过也就罢了。不过从那时候开始,她每年冬天这几天,都喜欢往外跑……”

“这就是那天她一个人在鱼店的原因?”

“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她跑外面干什么,知道你今天说出来,我才明白,妞儿不是说说罢了。她一直想买两条一模一样的金鱼送给妈妈,却一直不敢送出来。所以才会徘徊不前,买了金鱼,又把鱼送回去。这丫头,胆子还和小时候一样小。”

说到这儿,温卿之的脸上露出柔和的表情,轻轻吁了一口气。

妞儿今年不过十九岁,八年前才十一岁。

一想起当年那个不过十一岁的害羞小女孩揣着零花钱,兴奋的想买礼物给母亲,得到母亲的原谅,却一次次没敢送出买好的礼物,小婉的心就不由的痛了痛。

“伯母现在,是原谅妞儿当年撑死爱鱼的错误吗?”

“我妈再喜欢那两条金鱼,到底它们不会和她朝夕相处,怯生生的想靠近讨好她。妈虽然脾气比较古怪,却嘴硬心软。她早就知道妞儿的母亲和妞儿是两个存在,早就不怨愤妞儿了,只是碍着那张脸皮,一直没说出来罢了。不过……”

“不过怎样?”

“不过到今天,我想我妈再也没理由撑着那点儿脸皮了。不过,妞儿胆子小,大约是受惊吓了。今儿个我家恐怕有的忙了,你时间紧的话,我找人送你回去。”

“没事没事,我坐公交很快就能到家了,今天真是对不起了……”

小婉心怀愧疚的说道,她真没想到送金鱼的举动,会吓到那个百合花一般纯洁无辜的小姑娘。

“这层膜,迟早要被掀开了,不过早晚的问题。”

温卿之轻轻叹了口气,帮小婉拿衣服,一直送到楼下,这才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