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次日。
江水准时来到餐饮连锁排名第一，据说请了米其林餐厅大厨的枫林晚饭店，一边暗想着资本家是罪恶的，一边又抱着蹭吃的心悦心情。
安诗韵迟迟没来。
她发来微信说自己刚化完妆，江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，又在风口站着，心裏默念着等富二代来了，一定要把她骂一遍。
正想着，一辆蓝色超跑停在江水前方，刮起的尘风扑了她一脸。她心裏暗骂了一句，那跑车却没走动，直挺挺地停在她面前，然后倒车，入停车位，熄火，开门。
停下看豪车的路人纷纷投去目光，沈柯轩从裏面走了出来。
今日的沈柯轩依旧帅得那么醒目，黑色大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修长挺拔。他星眸转来，江水一愣，下意识就要回避，胳膊却被他一把握住。
小女生们偷看着，以为是哪里的明星，还用手机偷|拍。
江水方寸大乱，挤出一句话：“沈总……你怎么来了？安诗韵呢？”
沈柯轩面不改色：“安诗韵临时有事，叫我来陪你。”
“啊？这样啊……”安诗韵这个害人精！叫谁也不能叫沈柯轩啊！
沈柯轩见到她为难的表情，想起昨晚安诗韵的话——“江水这人防备心重，但是心软，你不要给她拒绝的机会，拿出你的真心！”
他没有松手，斩钉截铁地说：“走，去吃饭。”
江水觉得此时的沈柯轩特别凶，像只奓毛的山猫，还是不要轻易忤逆他比较好，一会儿找个借口溜掉就是了。
沈柯轩抿嘴一笑，打了个响指。这时，饭店外的花灯全部打开，五颜六色的光芒照耀了一整条路。服务员列队从饭店鱼贯而出，每人手里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。
沈柯轩感到手里人往后挣了挣，他回头看了一眼，只见江水一副打死也不进去的模样。
开玩笑，鸿门宴啊，谁进去谁遭殃，她一颗心已经献给男神苏一桉了啊……
“啊，我不进去，沈总你……松手……”
沈柯轩越发握紧，她挣脱不得，被强行拉了进去。
安诗韵的方法可能也不是那么奏效，沈柯轩皱眉，但是，无论如何，江水在他这裏是跑不了的。
他知道，这不仅仅是占有欲在作祟，对于爱情这回事，他没有经验，也不知道要怎么办，怎么博得女孩儿欢心。
但一定要试一试。
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，他也不知道，或许这就是命运吧，他喜欢江水。他知道。
酒店大堂的墙面上绘满了喜鹊，显然取材中国古代民间的爱情故事。还有鲜花、气球……这布置得像婚礼现场是怎么回事？
沈柯轩这个人真耐人寻味，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，怎么突然今天有这闲工夫来吃饭，安诗韵叫他陪他就陪了吗？身边还不带一个跟班。果然还是安诗韵太单纯了，被沈柯轩这只大灰狼玩得团团转！
江水不安地坐在位置上，上菜吃菜，上汤喝汤，几乎不跟总裁有眼神交流。
“久等了，这是我们家的招牌大闸蟹。”服务生端着引食欲的大闸蟹上桌，随后摆上精致考究的蟹八件。
江水的眼睛立刻黏在肥美的蟹螯上，沈柯轩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嘴角，挑中她目光盯住的大闸蟹取走，望着放在江水一侧的工具，声音不起波澜：“把那个递给我。”
“嗷！哪个？”她本来就因为自己看上的大闸蟹被夹走而难过，于是口气也不怎么好。
“锤。”
“哦，给。”她拿起一样工具。
他白了一眼：“不是斧。”
他觉得好笑，她蒙蒙的样子很可爱。
过一会儿。
“刮。”
江水差点笑出声：“啥？沈总你刚刚……学青蛙叫？”
“刮子。”他没好气地确认一遍，在她手忙脚乱仔细辨认的时候自己俯过身拿起来，举到她面前，“记住了吗？”
江水看他如此大阵仗只得讷讷地点头：“记住了。”
他坐回位置，姿势优雅地敲敲打打，一阵铿铿锵锵的声音，蟹肉的香味悠悠飘到她的鼻前，她甚至都不敢深呼吸勾起大快朵颐的食欲……
“给你的。”
江水的碗里突然多了一大块完整的蟹腿肉，软白香糯，边缘缀着淡淡的红边，一看就甚是可口，她似乎都能想象到吃进嘴裏的味道，可是……
她惊讶地瞪着沈柯轩：“给我的？”
沈柯轩点点头：“照顾你是应该的。”
江水：“？”
说实话，她现在心绪不宁。沈柯轩这样的举动，让她的心有点小波澜，可是，她很快否认，她不太觉得沈柯轩会喜欢自己，或许像他那样的人，照顾女士是绅士行为，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图，不然……
一桌子菜上齐后，服务员突然关闭了屋内的灯。
“哎哎哎……停电了吗？”江水不知所措，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顿饭突然有了鬼屋的气氛。
桌上的蜡烛猝然点亮。
江水的目光随着火苗一跳，忽然心头不安，瑟瑟发抖：“沈总，您这是？”
沈扑克到底要干什么？
蜡烛后的沈柯轩，在烛光的照耀下，乌黑的瞳仁变成了琥珀色，睫毛忽闪忽闪。
在这样的情境之下，她觉得沈柯轩的脸比鬼还可怕。
“沈……沈总……你要干吗啊？”江水捂着胸口，来自写手的脑洞开始畅想，不要告诉她，沈总其实是一只吸血鬼，今晚就要大开杀戒。
“我有话对你说。”
黑暗中，沈柯轩的声音尤其温柔。因为他觉得对面的江水估计被安诗韵言中，很吃这一套，烛光晚餐，偶尔做一次，确实挺浪漫。
“什……什么？”
沈柯轩犹豫片刻，准备先澄清：“我不喜欢男人。”
“……”
“真的不喜欢。”
“哦。”江水顿了顿，“沈总就是跟我说这个？”我去，搞这么大阵仗，就为了说这一句话？
沈柯轩突然起身，绕过方桌慢慢走近，一只手撑在桌子上，另一只手犹豫片刻，轻轻搭在江水的右肩上。
江水明显一颤，一抬头，沈柯轩的脸近在咫尺，他的眼神好似盛满着温柔与深情，让人慢慢地，就溺在裏面。
她咽了咽口水。
“沈总，我错了，我开玩笑的……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，别这样……”
江水被沈柯轩暧昧的动作弄得万分不舒服，心脏在胸腔擂鼓。眼看着沈柯轩的脸缓缓靠近，且没有停下的意思，她的眼睛逐渐瞪圆，与他四目相对。
两人的脸都红到了耳根。
沈总忽然卡在这裏，两人干眨眼，因为他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做。
气氛暧昧之后，该怎么做？
他本来想听从安诗韵的建议，什么“邪魅地靠在她耳边轻轻呵气”，可没想到江水会抬头。他只是想要澄清自己的性取向，可她突然靠得那么近，他心裏莫名地，想要吻下去……
沈柯轩的嘴唇慢慢压下来，两人的鼻息交织在一起。
江水感觉自己的脸热辣辣的，一颗心跳到嗓子眼。怎么会呢，她开始慌张了，可她知道，自己慌张的，并不是沈柯轩暧昧的举动，而是自己的反应，心跳、呼吸，都变得紊乱不堪。
她甚至不想躲开。
她屏住呼吸，双手攥紧衣角，如果沈柯轩想要吻她，她……也好想吻上他的唇。
咚——
江水如梦初醒，大力出奇迹，一把将沈柯轩推倒在地，夺门而出。
沈柯轩猛然记起，江水是学过跆拳道的……
大意了。
他确实要考虑考虑安诗韵教给他的妙招了。
2
当天晚上，江水思来想去觉得沈柯轩不怀好意，他和安诗韵在公司暧昧不清，还明目张胆地对南华有意思，现在还……种种迹象表明，这就是个渣男。
安诗韵多好的女孩儿啊！
江水在床上辗转反侧，决定打电话给安诗韵。
“喂，诗韵，我觉得沈柯轩是个渣男！”
安诗韵正呵欠连天地做报表，听到这个，精神为之一振。
“啊？怎么啦？他怎么渣你了？”
江水：“嗯？为什么渣我？”
安诗韵：“嗯？那你为什么说他渣？”
江水：“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？”
“噗……”安诗韵一口咖啡喷到笔记本电脑上，对着手机咆哮，“不是啊！你怎会这样想！你清醒一点！”
“啊？你们是兄妹！”
江水在被褥里叫出声，惊得门外的模特也“嗷呜”一声从狗窝翻身，还以为哪里有贼。江水半夜就边摸狗头边听这个今年以来最狗血的故事。
“对，没错，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啊……姓不一样还不好解释，我们三兄妹每个人的姓都不一样，大哥跟他亲爸姓，沈柯轩跟他亲爸姓，我跟我妈姓。就是这样，大哥二哥一个妈，我和二哥一个爸……那是上一辈的纠葛故事……还有，你岂止是怀疑错目标……”
江水陷入震惊，他们的家庭背景也太复杂了吧，只有编剧才敢这么编。
“天哪！不过你们是亲兄妹，为什么不说，害得人家误会，不只是我，大家都怀疑你们有一腿。”
安诗韵翻白眼：“我都知道啊，是沈柯轩不让说嘛，大家没事就喜欢听八卦传八卦，我都OK啊，没有妨碍我喜欢南华……”最后声音轻了下去，几乎轻得听不见。
为了掩饰自己的小心思，她忽然提高音量：“反正你别激动啊！别在公司传出去，我就跟你一个人说啊……”
“哦，原来是这样，那我就……”
“那你就什么？”安诗韵心裏“咯噔”一下，有很不好的预感。
“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YY了，你等着啊，写完开头就给你看，要是能改编成剧本就更好了！”
“你要开新文啦？真棒。哎，不对……喂，你的重点呢！什么叫心安理得地YY？啊？”
晚上，沈柯轩非常困，安诗韵还打电话过来质问。
“哥，你怎么回事，差点我就可以做小姑子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是不是功课没有做好，跟你说看文学招看文学招，书到用时都方恨少，给你一个G的文包都不知珍惜。”
“……”
“拿出你霸道总裁的潜质，一定要宠得她摸不着头脑，胜利在望，我先睡一步。”
“……”
沈柯轩本来心情就不好，被这样一吵，睡意全无，也就随意翻阅起安诗韵发给他的文包。
不翻还真不觉得，一翻他就再也不怕失眠了。没多久，他便有了沉沉的睡意，并且觉得自己疯了，居然深更半夜看这些毫无营养的总裁文，实在有失总裁的体统。
他总结了三个总裁的特质：一邪魅狂狷软磨硬泡，实在不行扛起就跑；二请客吃酒商场全包，五星酒店大床备好；三壁咚强推……尺度太大不适合他。
沈柯轩找不到打火机，点不了烟，又强调一遍戒烟。
他内心泛起极大的……涟漪。
江水怎么会喜欢这些？
哼，就算她会喜欢，他也不会放下自己的身段。
他把平板电脑丢开，卷来被子，睡觉。
3
这几天总裁去了趟外地，江水原本跌宕起伏的心情逐渐平稳，加上剧本工作进入尾声，天天赶稿子，根本无心他事。
经过编剧组众人的齐心协力，剧本终了，大家可以放松一下，然而江水，每天的神经仍然紧绷，因为——
总裁回来了，还似乎坏了脑袋。
不知道是不是错觉，他在身边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，有时候还把她叫住，等半天，硬是冷冷地问一句：“有没有空？”
没空！当然没空！谁敢跟他出去！她还有一堆小说没写，没空！
这天，江水又碰到沈柯轩，他的脸显然比昨天更臭。
她侧过身企图在并不宽敞的走廊快速通过。
“站住。”沈柯轩没有放过她。
“沈总，那个，今天我也没空啊，安导叫我过去磨细节，我先走了。”她转头立刻想走。
沈柯轩肉眼可见地犹豫了一下，然后快速逼近，高大的身影笼罩下，江水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，无奈地往后退，直到后背撞上坚硬的墙面，两人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。
“咚”的一声，沈柯轩一手撑在墙上，低下头，静静地看着江水，另一只手扯了扯领带，突然有点邪魅和狂狷。
江水蒙蒙地干眨眼，哈？这是传说的壁咚？
“女人，你不要玩火。”
“？”
“我提的要求，你不能拒绝。”
“？？”
“当然，作为报答，你想要什么，我都可以给。”
“我想要麻烦你让个路。”江水推推他的胳膊，没推动，心裏犯怵。真奇怪，原本画风就不太对的总裁突然表现得像个重度总裁文中毒患者，他是中了什么邪？
沈柯轩程式化皱眉，摇头：“不行。”
“那沈总要干吗？”
“我……”沈柯轩支支吾吾，怨恨江水不按常理出牌，“安诗韵生日快到了，你去参加她的生日会，要穿一件有品位的衣服。”（安诗韵：我生日过去快半年了啊喂！）
江水觉得沈柯轩就是想泡自己，她拿手摸摸他的额头：“没发烧啊。”
她的手被握住，大概他以为这是对他的爱的抚摸。
“走。”沈柯轩嘴角扬了扬，丁点小心思在一直紧绷的冷面下藏不住了。
她愣了会儿，从没觉得高高在上的总裁会离自己这么近，就像上次雨夜一起吃砂锅……又怎么样呢，不就是选件衣服。
她的手被沈柯轩牵着，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
但是，她感觉心脏在怦怦跳。
入了冬，商场的服装店顾客盈门。
江水想着应该给安诗韵挑件好看的呢大衣，于是走进一家轻奢的服装店。
平时店里的店员看见顾客都是随意挑选，最多指引一下试衣间，可今日来了位貌美如花的顾客……
“哎哟，帅哥，来带你女朋友来买东西啊？”店员凑过来殷勤地问。
江水瞅了眼沈柯轩，他依旧一脸冰冷，比今日的寒风还冷。她心裏默默为店员叹了口气，哪来的铁头姑娘敢碰沈柯轩这样的硬钉子。
沈柯轩照样在沙发上稳如泰山，二郎腿跷起，不动声色，一双眼睛放在江水身上。女朋友，呵，挺有眼光。
江水相中一条水蓝色短款大衣，先看了眼标签，一万八，脸绿成史莱克，默默放了回去。
这衣服设计得真好，料子一摸就很有质感，她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，下一秒，这件衣服就被沈柯轩从衣架上取下来，交给店员。
“包起来。”
“哎？沈总？你……干吗啊？”人傻钱多吗？江水一脸蒙。
沈柯轩头也不回地说：“我觉得很好看。安诗韵会喜欢。”
“行吧。”妹控属性暴露无遗了。
最后，江水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双手空空的沈柯轩背后小跑，她对今日他的表现充分怀疑。
有病吧！这一天下来，她每一个看过的、摸过的，不管是衣服、包包还是山地车甚至还有个篮球，沈柯轩买了下来，问他为什么，他就说“安诗韵喜欢”，安诗韵喜欢那么多？
每次看到他结账时那哗啦啦转出去的数字，她就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抠下来。行吧，有钱任性的沈柯轩是个妹控，安诗韵要说喜欢这个商场，他也能包下。
沈柯轩停下脚步，拧着眉毛转头看着似乎很是吃力的人，大发慈悲地来到她的身边。
“重吗？”
江水摇摇头：“还行。”心说哪能不重，几十万的东西呢！如果他有点绅士的品格，都会帮她分担点。
“哦，我车子就停在那边，很快就到了。”
人渣！
他的表情怎么有点贱呢，刻意又装作无意地瞟她几眼，好像在说“求我，快求我”。
她咬牙切齿：“好啦！求你啦，很重哎！”
说完之后她自己住口，好像有那么点放肆。
她忐忑而强装镇定地看着沈柯轩。
他慢慢走来，忽然一把将她抱起。
什么情况？干什么？怎么回事？沈柯轩要做坏事吗？
“哎……哎！沈总，干吗啊！这样不好吧！”江水匆忙挣扎，手上的几个袋子落到地上，但无论她闹多大动静，使出多大力气，他的手始终禁锢不放，把她牢牢锁住。
两人贴得很近，彼此能听到对方胸膛里的心跳。他注视着她，想要给她安全感，想要她不要那么惧怕自己、推开自己、远离自己。
最后，沈柯轩避开视线，并没有松开她，而是一手捡起地上的袋子，边走边说：“我觉得很好，你有什么事，都可以向我开口。”
江水咬紧下唇，双手微微颤抖地小心地环住他的肩膀，疑惑地望着他的侧脸。刚刚他的眼神，很真诚，也很……令人害怕。
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。
今日的沈柯轩尤其奇怪。
直到听见“砰”的一声车门关好，她猛地回过神，今日他的所作所为，要么是真的想玩弄自己，要么是……真的喜欢自己……
无论那种，都很可怕……